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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 4

  寒月讲下去:“终于捱到了天黑,我总算长长出了一口气,放下了心,于是我从住着的马鞍村动身。诸位知道我生来就讨厌闹闹哄哄的地方,所以我没有住在交通便利的市内,而是有意找这样一个人迹稀少的寒村,在一个农民的家里,暂时设下我的蜗居。”
  
  主人批评道:“你说是人迹稀少,恐怕太夸张了吧?”迷亭也随着提出意见说:“蜗居这个词儿也未免胡吹,还不如说是不带壁龛的四叠半铺席,那倒是一种写实的说法,倒更有趣些。”只有东风君称赞说:“不必管事实,只要是诗的语言,听起来就好。”独仙君则一本正经地问道:“你住在那种地方,每天到学校去上课,也够戗的。有几里路呀?”
  
  “到校去只有四五百米远,本来学校也是坐落在这个寒村里的。”
  
  “那么说,学生们大部分都是住在学校周围的吧。”独仙还轻易不肯饶人。
  
  寒月说:“嗯,一般的农民家里都住有一两个学生。”
  
  “既然那样,那还能说是人迹稀少吗?”独仙君从正面给了寒月一击。
  
  寒月说:“嗯,假如没有学校,倒的确是人迹稀少呢。这样,说到我那晚上穿的服装,是件土布做的棉袍,外边罩上了一件带铜扣子的制服外套,把外套上的头巾狠狠拉上,尽量注意不要让人看出是我。当时正赶上柿树落叶的时节,从我的住处来到南乡街道上,一路都是树叶。每走一步,就得担心那脚下发出来的沙沙的响声。总觉得后边有人跟踪我。我回头一看,东岭寺的那片林子阴森森的,在昏暗的天色中像黑影子一般浮现在那里。这所东岭寺是松平家的菩提所,位于庚辛山的山脚下,和我的住处相隔只有百米之遥,是个相当幽邃的梵刹。在那片林子的上空,满天星斗,那银河从长濑川横斜着跨过去,它的末端嘛,对啦,一直向着夏威夷那边飞越而去……”
  
  迷亭说:“夏威夷?有点太想入非非了吧。”
  
  寒月接着说:“我终于走到了南乡街道,通过鹰台街进入市内,走过古城街,从仙石街拐过去,从食代街旁边走过去,顺序走完了通街第一段路、第二段路、第三段路,然后是尾张街、名古屋街、鯱鉾街、薄钵街……”
  
  主人不耐烦地说:“用不着走那些街了,总之,你是买提琴了还是没买呢?”
  
  “出售乐器的铺子名叫‘金善’,就是金子善兵开的,还离得远呢。”
  
  主人说:“离得远也罢,离得近也罢,快点买就是啦。”
  
  “遵命!这样我来到‘金善’一看,屋里点着煤油灯明晃晃的……”
  
  这次迷亭事先防备了寒月这一手,说道:“怎么又是明晃晃的?你的这个‘明晃晃的’不会来一两遍就完,又要没完没了啦。”
  
  “不,这回的‘明晃晃’只是一遍就完,请务必放心。我从灯影里一看,我要买的那把提琴在秋夜微弱的灯光照射下,那琴身的窄腰浑圆处,发出冷峭的反射光,那绷紧的琴弦,只有一两处,发出白色的光亮映入我的眼帘。”
  
  东风君称赞不已地说道:“很善于描写呀。”
  
  “当我一想到我要买的正是这把提琴,我的心突然激烈地跳动起来,两条腿也开始摇晃。……”
  
  独仙君轻轻地从鼻孔里发出了一声笑。
  
  寒月又接着说道:“于是我不由得跑了进去,从衣服口袋里掏出钱包,从钱包里拿出两张五元的票子……”
  
  主人问:“你终于买啦?”
  
  寒月答道:“我是想买,可是我想等一等,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搞不好就要捅出娄子来,还是算了吧,于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决定不买了。”
  
  主人说:“怎么搞的,还没有买呀。就为了一把提琴,不是把人逗弄了好半天吗?”
  
  “不是逗弄,因为还不能买嘛,又有什么办法。”
  
  “为什么?”主人问。
  
  “您问我为什么,因为那时刚刚天黑,还有好多人从大街上走过呢。”寒月说。
  
  “那有什么关系,管它有多少人走过呢,你这人真够怪的啦。”主人气哼哼地说。
  
  寒月说:“如果只是一般无关的人,就是一千人两千人当然也没有关系,可是学校里的学生挽着袖子,拿着粗大的手杖正在左右徘徊,哪能随便去买呀。其中还有一伙叫‘沉淀党’的学生,他们总是以在班里考试居于末尾而自豪哪。这种人别的不行,唯独在柔道上非常厉害,所以我绝不能轻率地去买。因为很难说将会受到他们什么样的迫害。我虽然是买提琴,不过还是想保留这条命呢。与其因拉提琴而被打死,当然还是不拉琴活下去更好吧。”
  
  “这么说,你是没买啦?”主人追问了一句。
  
  “不,还是买了。”
  
  主人说:“你这人真不爽快。买就快些买,不买就干脆不买,早做出决定岂不更好?”
  
  “嘿嘿……世上的事儿可不是我们一厢情愿所能解决的呀。”寒月君说着,态度冷静地点了一支朝日牌香烟,吸了起来。
  
  主人似乎嫌寒月的话讲得太啰嗦,于是猛地站起到书斋里,很快拿回一册很旧的外文书,转身趴在铺席上读了起来。独仙君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壁龛前,一个人独自摆起棋子儿,下起独角棋来。本来很有趣的故事,由于一拖再拖,听的人减少一个又一个,剩下的只有忠实于艺术的东风君和听多长的故事也从不会怵头的迷亭先生。
  
  寒月君吸了口香烟,毫不客气地朝天吐了一口,然后用和刚才同样的速度继续讲起来:“东风君,我那时是这样想的:‘要买,这在天刚黑的时候是绝对不行的。’可话又得说回来,如果深夜再来,那么‘金善’就会关门了,也不行。我必须估摸着学校里的学生散完了步,全都回去了,而‘金善’又未闭店的时候前去买才行,否则的话,我的计划就要化为泡影。但是估摸好这个时间,却十分困难。”
  
  “不错,这是很难估量的。”东风君同意说。
  
  “这样,我把这个时间估算为十点钟。那么从现在到十点这段时间,我必须去消磨一下。回家去再重来,又太费事。到朋友家去聊聊,又觉得心神不宁,也不太好。这样,我万不得已,决定在这段相当长的时间里在市内散散步。可是,要是在平时逛上两三个小时,总觉得时间很快就会度过,唯独这天晚上,时间过得真慢啊!我深深感到这才是‘一日如千秋’哩。”寒月君故意装出一副焦急的样子看着迷亭先生。
  
  迷亭说:“古人也说过,‘等妹久不至,心焦似火’嘛,而且比起被等的人来,等人的人是最不好受的嘛。那挂在店头的提琴当然在焦急地等着你,不过,你活像个漫无着落的密探,在那里转来转去,不知如何是好,当然焦急就不用说了。简直是‘累累如丧家之犬’嘛。说真的,再也没有比失掉了主人的狗更值得人同情的啦。”
  
  寒月说道:“狗嘛,说得太过分啦。我还没做过被比做狗的事儿哪。”
  
  东风安慰寒月说:“我听了你讲的,感觉到仿佛就在读以前的艺术家的传记一般,深感同情啊。迷亭先生将你比做狗只是开个玩笑罢了,你不用放在心上,往下讲吧。”其实就是没有东风君的解围,寒月也还是要讲下去的。
  
  “随后我又从徒街走到百骑街,从百骑街又走到钱庄街,又来到了鹰匠街,在县署前数了数枯柳的数目,在病院旁计算了一下有多少亮灯的窗子,在染坊桥上吸了两支烟,这样,我看了一下表……”
  
  “到十点钟了吗?”迷亭问。
  
  “可惜的是还没有到。我走下了染坊桥,顺着河东上,遇上了三个搞按摩的盲人。随后是不断地听见狗在远处的吠叫声啊,先生!”
  
  迷亭立刻搭言:“在漫长的秋夜,在河畔听狗的远吠声,真有点戏剧性的味道呢。你就成了那种逃亡武士的角色啦。”
  
  东风君问道:“是寒月君干了什么坏事吗?”
  
  迷亭先生代答道:“不用忙,马上就要干坏事啦。”
  
  东风君说:“真可怜,如果买把提琴也算是坏事,那么音乐学校的学生就都是罪人啦。”
  
  迷亭紧接着议论说:“如果你做别人不承认的事儿,不管那件事儿多么好,也是罪人嘛。所以说,人世间,罪人问题是最不可靠的了。耶稣也是因为他生在那个社会所以成了罪人嘛。美男子寒月君,也是因为要在那儿买提琴,所以是罪人嘛。”
  
  寒月微笑着说:“那么照您的吩咐,我权且当一回罪人吧。当不当罪人倒没关系,只是怎么也到不了十点钟,这可使我犯难啦。”
  
  迷亭说:“那好办,你就再数一遍街名呗。那样还嫌不够,你可以再来一回‘秋天的太阳明晃晃’嘛。这还不够的话,你就再吃上三打柿饼,不就行了吗?反正我们会听到底的,在十点钟到来之前,你就讲下去吧。”
  
  寒月君一味嘻嘻地笑,然后说道:“您这样都替我先说啦,我可就没辙啦。那么,就来一次飞跃,就算它到了十点吧。这样,在预定的十点钟,我来到‘金善’的店前一看,由于秋天的夜寒,白天这主要街道的钱庄街,到了这时几乎行人绝迹,就连偶尔从对面传来的木屐声,也给人一种凄凉的感觉。‘金善’也紧闭上大门,只有一个小门供人出入。我带着一种被狗跟在身后的感觉,拉开小门走了进去,心里总觉得有点毛悚悚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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